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02)滬二中民三(商)終字第X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蔣某某，女，X年X月X日出生，漢族，住（略）。
委托代理人沈幼倫，上海市潤和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原審原告)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南市支行，地址上海市X路X號。
負責人李某某，該支行行長。
委托代理人趙某，該支行職員。
委托代理人李某，上海市國耀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太平洋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地址上海市X路X號。
負責人許某某，該分公司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屠某某，該分公司職員。
上訴人蔣某某及上訴人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南市支行(以下簡稱浦發銀行南市支行)因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虹口區人民法院(2002)虹民二(商)初字第X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2年12月5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蔣某某的委托代理人沈幼倫，上訴人浦發銀行南市支行委托代理人趙某、李某，被上訴人中國太平洋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以下簡稱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委托代理人屠某某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查明：2001年5月10日，蔣某某向上海虹橋汽車銷售有限公司購買了一輛產地為廣州的雅閣x(x。3VT)轎車，價格為人民幣298，000元。同年5月11日，蔣某某與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簽訂了一份合同編號為x的汽車消費(自然人)借款合同，約定蔣某某向浦發銀行南市支行借款人民幣208，000元，用于向上海虹橋汽車銷售有限公司購買汽車，貸款期限為五年，年利率為6。03%等。同日，蔣某某與浦發銀行南市支行還簽訂一份同一合同編號的個人借款抵押合同，約定蔣某某將廣州本田雅閣轎車一輛，評估價值人民幣298，000元，為其向浦發銀行南市支行貸款人民幣208，000元進行抵押擔保，抵押擔保的范圍為借款合同項下全部到期應付而未付的貸款本金及利息、違約金、損害賠償金及實現抵押權的費用，抵押的存續期間到期日為2008年。蔣某某與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簽訂的個人借款抵押合同經上海市黃浦區第二公證處公證，確認合同上雙方當事人簽名、印章均屬實，內容合法，該公證書具有強制執行的效力。2001年5月15日，蔣某某向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下屬分支機構閔行支公司投保，被保險車輛為廣州本田雅閣轎車，蔣某某投保車輛損失險、第三者責任險、全車盜搶險、自燃損失險，合計保險費為人民幣11，127。20元；保險期限為2001年5月16日零時起至2002年5月15日24時止；受益人為浦發銀行南市支行，機動車輛保險單附機動車輛保險條款。2001年5月24日，蔣某某取得該車行駛證，車牌號碼為滬B－x。蔣某某與章某同居于本市X路X弄X號X室，廣州本田雅閣轎車由其與章某共同使用，其在小區有固定付費停車位。2001年12月14日，蔣某某與章某爭吵后離開住所前往浙江溫嶺，轎車就停在小區的停車位上。在浦發銀行南市支行向蔣某某催討每月的還款時，蔣某某才于2002年2月19日到停車處，發現轎車已不在，經與章某聯系，章某否認其在2001年12月14日之后使用過該車。蔣某某于2002年3月6日向上海市公安局閔行分局龍柏新村派出所報失，同月25日，上海市公安局閔行分局刑事偵察支隊受理蔣某某失竊廣州本田雅閣轎車案。同年4月11日，蔣某某才通知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被保險的車輛失竊。在公安部門立案偵查三個月無結論后，蔣某某向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提出理賠要求，未果，兩上訴人遂訴至原審法院，依據保險條款全車盜搶險第五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要求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支付保險金人民幣219，030元。
原審法院另查明：上海市公安局閔行分局刑事偵察支隊在對蔣某某失竊車輛案立案后也傳喚過章某，但章某否認車在其處，目前轎車下落不明，失竊車輛案也無定論。
針對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二十八條、第三十條、附加險的前言、全車盜搶險第四條的關系，原審法院走訪了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上海辦公室，朱翼煒稱，附加險前言已表明附加險條款未盡之處，以基本險條款為準，故對全車盜搶險第四條第一項，未盡報案、通知義務的，保險公司有權依據基本險第二十八條、第三十條規定拒絕賠償。
原審法院審理后認為：蔣某某就其購買的廣州本田雅閣轎車向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進行了投保，交納了保險費，并與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簽訂了保險合同，該保險合同依法成立。各方當事人理應依照保險合同所附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履行。蔣某某在保險期限內因所投保車輛失竊而向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提出理賠，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在審理中提出四條不承擔賠償責任、拒賠理由。針對該四條理由，原審法院認為：1、《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三十六條規定了危險程度增加，被保險人未履行通知義務的，因保險標的危險程度增加而發生的保險事故，保險人不承擔賠償責任；蔣某某與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簽訂的保險合同所附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二十六條、第三十條也規定了相同意思。但對于危險程度增加，在我國保險法上并沒有規定哪些屬于負通知義務的危險程度增加。原審法院認為，該危險程度增加須是重要危險程度增加才符合負通知義務的危險程度增加。本案中，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認為與蔣某某有同居關系的章某持有失竊車輛的車鑰匙，在蔣某某將車停在小區停車處后離開上海即屬于危險程度增加，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故對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的該節理由，不予認可。2、公安部門在蔣某某報案后傳喚了章某，章某否認失竊車輛在他處；目前為止，公安部門對蔣某某失竊車輛案并無定論，故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認定章某盜竊了車輛及蔣某某與章某之間存在民事、經濟糾紛依據不足。再則，蔣某某報的是盜竊案而非搶劫案、搶奪案，故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該節理由，無事實依據，不予采納。3、蔣某某向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投保了四個險種，即基本險中的車輛損失險和第三者責任險，附加險中的全車盜搶險和自燃損失險。兩個附加險是在投保了車輛損失險的基礎上方可投保的。保險條款附加險前言規定，附加險條款與基本險條款相抵觸的，以附加險條款為準，未盡之處，以基本險條款為準。全車盜搶險第四條被保險人義務中第一款規定“被保險人得知或應當得知保險車輛被盜竊、被搶劫或被搶奪后，應在24小時內向當地公安部門報案，同時在48小時內通知保險人，并登報聲明”，而在基本險第二十八條第一款、第三十條中規定“保險車輛發生保險事故后，被保險人應當采取合理保護、施救措施，并立即向事故發生地公安交通管理部門報案，同時在48小時內通知保險人。被保險人不履行規定義務的，保險人有權拒絕賠償。”從以上條文理解，被保險人違反全車盜搶險的第四條第一款的規定，保險人可依據基本險的第二十八條、第三十條拒賠。保險條款規定關于被保險人在出險后報案與通知義務，這僅是一種形式要件，保險條款之所以要求被保險人及時向公安機關報案并通知保險人，目的在于一旦出險后可借助公共權力機關行使偵察權，最大限度地挽回財產損失，減輕保險人應承擔的義務。本案中，蔣某某從2002年2月19日知道車輛不在原來的停車位上，在章某否認開過車的情況下，直至2002年3月6日才向公安部門報案，有違常理，對此其不能提供合理解釋。蔣某某于2002年4月11日在發現車輛不見的50余天后才通知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也未登報聲明，其遲遲不履行被保險人的義務，也使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未能及時進行勘驗及采取施救的措施。蔣某某違反了被保險人的義務，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作為保險人，有權依據保險條款的規定拒絕賠償。4、由于公安部門至今未偵破蔣某某的失竊車輛案，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認定盜竊車輛是章某故意所為，無事實依據，故對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該節免責理由，不予采納。
從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提供的證據可看出，在2001年12月14日至2002年3月6日蔣某某報案之前這一段時間，章某曾經使用過失竊車輛，結合蔣某某與章某之間的非法同居關系，蔣某某失竊車輛案確實存在一定的疑點。
財產險中沒有受益人這一概念，蔣某某基于其與浦發銀行南市支行之間的借款關系和車輛抵押這一事實，而與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約定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為受益人，實際上是進一步強化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的優先受償權。既然浦發銀行南市支行是蔣某某投保車輛的受益人，在被保車輛失竊而向保險公司索賠時，浦發銀行南市支行享有保險金請求權，故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的訴訟地位應是有請求權的原告而非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關于浦發銀行南市支行訴訟地位的辯稱意見，無法律依據，不予采納。鑒于浦發銀行南市支行是基于蔣某某的勝訴而勝訴，現本案因蔣某某的訴訟請求依據不足，未予支持，故對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的訴訟請求亦不予支持。據此判決：對蔣某某、浦發銀行南市支行要求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履行保險合同，支付保險金人民幣219，030元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原審案件受理費人民幣5，795。45元，由蔣某某及浦發銀行南市支行負擔。
判決后，蔣某某及浦發銀行南市支行均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
蔣某某上訴稱：1、本案中蔣某某所投保車輛被竊案已由公安部門立案受理，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作為保險人理應按照保險條款予以理賠。2、本案系爭保險合同中所附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系經保監會批準，就其性質而言屬格式條款。鑒于格式條款的制定方或提供方是具有專業知識的公司或人員，而接受條款方則不可能具有與制定方相同的認知程度，故《合同法》第三十九條及《保險法》第十八條均作出規定，要求格式條款的提供方對免除或限制提供方責任的條款作出說明。然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并沒有證據證明其曾就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三十條履行過告知義務，保險人是用附加險條款前言中“未盡之處，以基本險條款為準”來解釋附加險條款第四條，并進而援引基本險第三十條推理得出，投保人未履行24小時內向公安部門報案、48小時內通知保險人義務的，保險人有權拒絕理賠的結論。因此本案所涉基本險第三十條，違反合同法及保險法的相關規定，不產生法律效力。3、按照《合同法》第四十條之規定，提供格式條款一方免除其責任、加重對方責任，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條款系無效。基本險第三十條顯已違反《合同法》的規定，應為無效。據此，蔣某某請求二審法院支持其在原審中的訴訟請求，判令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承擔賠償責任。
浦發銀行南市支行上訴稱：1、本案所涉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屬格式條款，根據《合同法》第三十九條規定，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應當采取合理的方式提請對方注意免責條款，按照對方的要求，對該條款予以說明。所謂合理的方式應當是指采取合同條款之外的方式提請被保險人注意合同中有關保險人的免責條款。但本案中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僅是在其制作的機動車輛保險單中記載了告知被保險人詳細閱讀所附保險條款的內容。該種方式并不合理，也未起到提請被保險人注意的效果。2、本案所涉保險合同中的全車盜搶險條款，屬于附加險，與基本險是兩個并列的險種，并非特殊與一般的關系。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拒賠的條款并不屬全車盜搶險中的免責條款，而是由基本險條款推理得出。且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未曾就此向蔣某某履行過說明義務，故根據《保險法》第十八條之規定，該免責條款不產生法律效力。據此，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審判決，支持浦發銀行南市支行的訴訟請求。
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辯稱：1、《合同法》第四十條是基于格式條款提供者自行制定的條款存在利益不公平因素而作出的相關規定。而本案中蔣某某與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簽訂之保險合同中的機動車輛保險條款是保監會制定，不存在保險公司強制使投保人接受并從中得利的情況，故《合同法》第四十條不適用于保險合同中有關責任免除的約定。2、保險公司是經營風險的特殊企業，它承擔的是或然而非必然的風險，免責條款應是保險合同的重要組成部分，保險法也明確規定保險合同可約定責任免除條款。3、所涉機動車輛投保單在明顯位置上已告知投保人仔細閱讀免責條款及被保險人義務。同時，機動車輛保險條款中關于責任免除的內容均以黑體字印刷，以提請投保人特別關注。且蔣某某購買保險后，從未對合同條款提出過異議，故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已履行了應盡的說明義務。綜上，請求維持原審判決。
本院經審理查明：原審法院查明的事實屬實，本院予以確認。
另查明：1、前述的章某曾分別于2002年1月24日、1月31日至廣州本田汽車萬興特約銷售服務店要求修理上述投保車輛及進行車輛保養。2、章某所居住的金匯路X弄X號X室，系由上海華泰大廈物業管理有限公司金匯華光城管理處管理，小區內設有24小時保安值班，并安裝了攝像探頭，一般錄像保留一個月。章某曾于2002年5月21日至該管理處交納2002年1月至6月的車位費，但物業公司表示并未接到過業主有關車輛失竊的報案。3、章某向公安部門及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所作陳述中均否認其曾于2001年12月14日之后使用過上述車輛。
以上事實有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于2002年7月19日向廣州本田汽車萬興特約銷售服務店工作人員楊偉所作談話筆錄、2002年1月31日廣州本田汽車萬興特約銷售服務店接車問診表及會計賬票、原審法院所作工作記錄、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向章某所作談話筆錄等佐證。
本院認為：1、關于保險合同中免責條款的效力問題。由于機動車輛保險合同是以機動車輛保險條款作為其合同主要條款，而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又是由保監會統一制定的，故該條款應是合同法意義上的格式條款。根據《保險法》的規定，保險合同應當含有免責條款，本案中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拒絕理賠所直接引用的是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三十條，兩方上訴人均認為根據《合同法》第四十條的規定，保險人在保險合同格式條款中規定免除其責任的，該條款即為無效。但從《合同法》第三十九條的規定顯示，法律對于格式條款中的免責條款并未全盤否定，故上訴人對《合同法》第四十條的理解有失偏頗。結合《合同法》第三十九條及第四十條的規定看，合同法的立法精神允許某式條款存在免責條款，以此允許某除提供格式條款一方將來可能負有的責任，所附前提條件是必須由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采取合理的方式提請對方注意免責條款。從本案所涉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二十八條、第三十條看，當發生保險事故后，被保險人未盡及時通知義務的情況下，可以免除保險人的賠償責任，顯然雙方約定免除的是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將來可能發生的責任，符合合同法的立法精神，故該免責條款應為有效。
2、關于保險人是否盡到說明、提請被保險人注意免責條款義務的問題。從本案所涉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的形式看，涉及被保險人義務及保險人責任免除部分的條文均以醒目的黑體字出現；且機動車輛保險單明示告知欄亦已注明“詳細閱讀所附保險條款，特別是有關責任免除和投保人、被保險人義務的部分”。雖本案中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引用的不是直接的免責條款，但附加險條款的前言部分已明確載明了附加險條款與基本險條款的關系。從機動車輛保險合同的形式看，應已能足夠引起被保險人的注意。另一方面，蔣某某作為合同一方當事人，應負有仔細閱讀合同條款的義務。然現并無證據表明蔣某某曾在合同訂立時就合同條款向保險人提出需要作進一步解釋的要求。鑒于法律并未作出有關格式條款提供方履行說明、提請注意義務具體方式的規定，故本院認為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已在訂立合同時以適當的方式就免責條款向被保險人蔣某某履行了相關說明、提請注意義務。蔣某某及浦發銀行南市支行以保險人未履行免責條款說明義務為由，要求確認機動車輛保險條款基本險第三十條為無效條款的上訴理由，本院難以采信。
綜上，本院認為，保險合同中所附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系保險合同的組成部分，屬格式條款，該條款中所約定的免責條款并不違反我國合同法及保險法的相關規定，應為有效。作為保險人的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已以合理形式提請作為被保險人的蔣某某注意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蔣某某在發現車輛被盜后，未能按照保險合同約定，及時向公安機關報案，并通知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以致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喪失查找被盜車輛線索的良好時機。故太平洋保險上海分公司有權依據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拒絕蔣某某提出的賠償請求。對于蔣某某及浦發銀行南市支行提出的上訴請求，本院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人民幣5，795。45元，由上訴人蔣某某與上訴人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南市支行各半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楊鈞
代理審判員同其鳴
代理審判員周菁
二00三年一月二十五日
書記員李某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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